日期:2025-12-27 04:43:3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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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1
少小离家老大回,乡音无改鬓毛衰。
儿童相见不相识,笑问客从何处来。
——贺知章《回乡偶书二首·其一》
少小的时候离开家乡,年老之后才归来,乡音虽然没有改变,鬓发却已经稀疏斑白了。村里孩童看见了我,没有一个是相识的。他们居然笑着迎面问我:“客人,您是从哪里来的?”
此诗作于天宝三载(744),贺知章辞官还乡,回到阔别已久的故乡越州永兴(今浙江萧山)。
前两句以“少小”与“老大”、“乡音无改”与“鬓毛衰”两组对照,凝练概括数十年光阴流逝与人事变迁,其中寓有对生命老去的淡淡伤感,也有对故土之音的深情持守。
后两句笔锋一转,以儿童“笑问客从何处来”的场景,将岁月沧桑化为日常一问。孩童的天真笑语与诗人的陌生处境,在平实浅近的对话中构成微妙反差,不写悲而悲隐其间,不言情而情在言外。
全诗语言自然如话,却在看似平淡的归乡见闻里,寄寓了深沉的人生况味,故乡虽然还在,人已然成了为他人眼中的客人。明明自己是从这里走出去的人,再次回到来处,音色没有变,乡情也丝毫未改,但细味之下好像一切都变了。
02
君自故乡来,应知故乡事。
来日绮窗前,寒梅著花未?
——王维《杂诗三首·其二》
您刚从我的故乡来,应该当知道我们故乡的近人轶事。请问您来的那天,我家那雕花的窗子前,那一树寒梅开放了没有?
此诗是王维隐居孟津时所作,以近乎口语的寻常问答,寄寓了深切的思乡之情。
前两句不事渲染,直写他乡遇故知时那份自然而急切的询问。后两句则聚焦于一个微小的细节,“寒梅著花未”?
虽然不问人事变迁,不问家业兴衰,独独问窗前的梅花,将所有的故园之思,凝注于这一缕清幽的花信。
这轻轻一问,看似平淡,却胜过千言万语,梅花在此,不仅是故乡风物的象征,更是诗人记忆深处他亲手种下的一份清澈固执的牵挂。
全诗语言至简至淡,情意却至深至婉,在朴素的对话形式中,透露出久客在外的游子对故园风物那种近乎天真的眷恋与珍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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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3
峨眉山月半轮秋,影入平羌江水流。
夜发清溪向三峡,思君不见下渝州。
——李白《峨眉山月歌》
半轮秋月静静挂在峨眉山头,它的清影倒映在平羌江中,随波流行。夜间从清溪启程,向三峡悠悠而去,一路行来,总是思念着你却不得相见,就这样默默顺流直下至渝州。
此诗作于开元十二年(724)秋,李白初次离开蜀地,出峡漫游之际。
前两句写舟行所见,秋月半轮,山影入江,清光随水流漾,静美之中暗含流动的意绪。
后两句转写行程与心境,从清溪到三峡,再到渝州,五个地名自然串联,空间不断转换,贯穿始终的,是那一轮始终萦绕心头的峨眉山月。
月是故乡月,人是远行人,“思君不见”的“君”,既可指月,亦可指故人故土,朦胧中透出初别故乡时那份清浅而缠绵的眷恋。
全诗语言明净如洗,节奏轻盈流动,在空灵的山水行旅间,寄托了青年李白对蜀中风物的深长回望,既有雄心远行的畅想,也有深情回望的温柔。
04
邯郸驿里逢冬至,抱膝灯前影伴身。
想得家中夜深坐,还应说着远行人。
——白居易《邯郸冬至夜思家》
冬至这一日,我正羁留在邯郸的驿舍里,静静地抱膝独坐在灯前,只有身影默默相伴。想到家中亲人此刻也应当深夜未眠,围坐灯下,大概他们还在念叨着我这个远行在外的人吧。
此诗作于贞元二十年(804)冬至,白居易宦游途中,宿于邯郸驿舍。
前两句实写客中孤境,驿舍逢节,灯前抱膝,只影相伴,寂寥之状如在目前。
后两句却从对面着笔,不直诉己思念,反而遥想家人深夜围坐、念叨远人的情景。这一转折,使思念由单向的愁绪,化为双向的温情牵系。
全诗语言平铺直叙,没用一事典故,没有悲悲戚戚,呼天抢动的想家念家,却在“抱膝灯前”与“家中夜深坐”的时空对照中,将节日里寻常人的羁旅之情与家园之思,写得深挚又亲切。
冬至本是团聚的时节,诗人在孤独中借想象联通了两地的灯火,也让这份思念穿透寒夜,有了可触的温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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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5
人言落日是天涯,望极天涯不见家。
已恨碧山相阻隔,碧山还被暮云遮。
——李觏《乡思》
人们常常说,落日之处便是天涯,可是我纵目望尽天涯,依然看不见家的方向。我已经怨恨眼前这重重青山了,将我的视线阻隔,纵眼青山之外,竟然又被沉沉的暮云遮掩了。
这首诗以层层递进的笔法,写尽望乡不得的苦闷与无奈。
前两句以“落日是天涯”的常言起兴,随即以“望极天涯不见家”一转,道出物理距离与心理距离之间的巨大落差。
后两句更将阻碍具象化,先是青山遮断望眼,已令人恨,再是暮云复遮青山,恨上加恨。视线被山水云霭重重阻隔,归乡之路便在这重重屏障中愈显渺远。
全诗语言质朴如口语,情感却层层堆叠、愈转愈深,在“天涯”“青山”“暮云”的意象叠加中,将羁旅之人那种无计消除、无处着落的乡愁,写得具体可感,沉重如山。
06
迢递三巴路,羁危万里身。
乱山残雪夜,孤烛异乡人。
渐与骨肉远,转于僮仆亲。
那堪正飘泊,明日岁华新。
——崔涂《巴山道中除夜书怀》
跋涉在这迢遥远去三巴的道路上,孑然一身漂泊于万里之外的险途。乱山深处,残雪映照着寒夜,孤灯一盏,伴着我这异乡之客。渐渐与骨肉至亲相隔遥远,反而与随行的僮仆日渐亲近。怎堪在这漂泊无定之中,迎来除夕,明日一早,便又是崭新的年华新岁了。
此诗是崔涂流寓巴蜀时,都说每逢佳节倍思亲,在除夕夜,人人团圆,灯火可亲的佳节里,更令在外漂泊的游子痛彻心扉。
前两联写尽旅途的艰危孤寂,路迢递,身羁危,乱山残雪,孤烛异乡,意象层叠,寒意透纸。
后两联转写人情,亲者愈远,僮仆转亲,语淡而情悲,末句“明日岁华新”本是焕然之辞,在此却更衬出漂泊者逢佳节而愈显凄惶的心境。
全诗语言凝练,情感深挚,在乱山残雪与孤烛微光的映照下,将一个漂泊者除夕夜里的孤独、乡思、对亲情的渴望以及对时序流转的无措,写得层层入骨,朴素中自有一种动人肺腑的力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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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7
旅馆谁相问,寒灯独可亲。
一年将尽夜,万里未归人。
寥落悲前事,支离笑此身。
愁颜与衰鬓,明日又逢春。
——戴叔伦《除夜宿石头驿》
旅馆之中,有谁会前来探问我呢?只有这一盏寒灯,还算可亲了。今夜是一年将尽的除夕,我仍是万里未归的漂泊之人。回望往事,只觉寥落悲凉,自笑此身,如此支离潦倒。愁颜与衰鬓,两相顾影,明日一早,还是一个人独对新春,开启新的一轮的漂泊了。
此诗为戴叔伦晚年除夕夜宿石头驿时所作。
前两联以“谁相问”与“独可亲”、“一年将尽夜”与“万里未归人”构成尖锐对照,将客馆孤寒与岁暮乡思浓缩于十字之内,语简情浓。
后两联转入对自身的审视,“悲前事”是回溯的苍凉,“笑此身”是当下的自嘲,悲笑交织,可见心境之复杂。
末句“明日又逢春”,本应蕴含希望,在此却与“愁颜衰鬓”并置,更添一层时光流逝、生命老去的无奈与苍茫。
全诗语言朴直而情感沉郁,在寒灯孤馆的背景下,将一个漂泊者的除夕夜写得深刻而透彻,既有环境之惨,也有身世之悲,读来凛然生寒,不禁为之心痛万分。
08
洛阳城里见秋风,欲作家书意万重。
复恐匆匆说不尽,行人临发又开封。
——张籍《秋思》
洛阳城里又见秋风起了,想要写一封家书,提笔时老觉得心中情意千重万重。又怕匆匆写来,不能说尽这满怀心事,直到送信的人快要出发,还是忍不住重新拆开信封,再看一回,有没有遗漏。
这首《秋思》以极平实的语言,捕捉了寄信前后细微的心理波澜。
前两句点明时令与动机,见秋风而起乡思,欲作家书却觉“意万重”,万千牵挂不知从何落笔。
后两句则聚焦于一个生动细节,信已封缄,行人待发,却“复恐匆匆说不尽”,终究又拆封重览。
这一“又开封”的举动,将游子那份对家人的深挚眷念、对言语未能尽意的忧虑,以及客居在外的孤寂感,都凝于无声的动作之中。
全诗没有直写思念,却通过写信、封信、拆信的过程,将乡愁写得具体可触、宛在目前,在浅淡如话的叙述里,自有深水静流般的情感力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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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9
海畔尖山似剑铓,秋来处处割愁肠。
若为化得身千亿,散上峰头望故乡。
——柳宗元《与浩初上人同看山寄京华亲故》
海边耸立的尖山,好似锋利的剑芒,每到秋天,处处都似在割人愁肠。如果能将自己的身躯化作千亿个,我愿散落到每一座峰顶,只为向故乡的方向凝望。
此诗是柳宗元被贬柳州时,与浩初上人同看山景,寄赠京中亲友之作。
前两句以“剑铓”喻山,以“割愁肠”写心,将南国奇峭的山形与内心锐利的痛楚相连,意象奇崛而沉痛。
后两句则突发奇想,既然不能归去,就愿意化身千亿,散上群峰,只为遥望故乡。这超现实的幻想,将望乡之情推向极致,愈显现实处境中归思之无望与执着。
全诗语言凝练,想象大胆,在尖山与愁肠、此身与千亿的强烈对照中,深刻传达出贬谪诗人对故土的刻骨眷恋与身不由己的悲慨,字字如从肺腑中流出。
10
人人尽说江南好,游人只合江南老。
春水碧于天,画船听雨眠。
垆边人似月,皓腕凝霜雪。
未老莫还乡,还乡须断肠。
——韦庄《菩萨蛮·人人尽说江南好》
人人都说江南这地方好,来到这里的客游,真应该该在江南终老。春水碧色胜过天色,人在画船中枕着雨声悠然入眠。酒垆边卖酒的女子皎洁如月,露出的手腕似凝结着霜雪。还没有老的时候还是不要还乡,回到家乡后必定要愁肠寸断。
这首词是韦庄晚年寓居蜀地时,追忆江南旧游之作。
通篇以他人劝留的口吻写就,句句说江南之好,春水画船,垆边皓腕,景美人丽,生活闲适,仿佛真是一个宜于终老之乡。
然结尾“未老莫还乡,还乡须断肠”两句,却于劝留中透出深沉的无奈,江南虽然好,终究不是故土;不还乡不是不愿意,而是不能啊。要知道在乱世飘零的年代,有家难归,所谓“莫还乡”,实是“不能还乡”的曲折表达。
全词语言清丽婉转,表面写江南之美、劝客之诚,内里却浸透着乱离时代文人漂泊无依、故园难返的哀伤,在明快的笔调下,流淌着苍凉的身世之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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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1
枯藤老树昏鸦,小桥流水人家,古道西风瘦马。
夕阳西下,断肠人在天涯。
——马致远《天净沙·秋思》
枯藤缠绕着老树,树梢间栖息着黄昏的归鸦。小桥横跨溪水,旁边静静坐落着几户人家。古道上,西风萧瑟,一匹瘦马踽踽独行。夕阳正向西沉落,愁肠已断的游子,仍漂泊在无尽的天涯。
这首小令是马致远羁旅漂泊途中,触景生情的抒怀之作。
前三句纯以名词意象叠合,枯藤、老树、昏鸦、小桥、流水、人家、古道、西风、瘦马,九种景物自然交织,构成一幅苍凉萧瑟的秋郊暮色图。无一字言情,而羁旅之孤寂、天地之苍茫已满溢其间。
末二句点出“断肠人在天涯”,将前文所有意象收束于游子一身,顿时景语皆成情语。
全篇语言凝练如画,意境深远如诗,在极其简短的篇幅中,以密集的意象、对比的笔法(小桥流水人家之暖与游子之孤),将漂泊者的秋思写得入骨三分,被誉为“秋思之祖”,正在于其以最经济的笔墨,道尽了千古旅人共通的苍茫与哀愁。
12
山一程,水一程,身向榆关那畔行,夜深千帐灯。
风一更,雪一更,聒碎乡心梦不成,故园无此声。
——纳兰性德《长相思·山一程》
翻过一程山,又涉一程水,一路向着山海关外前行。夜深了,千万座行军营帐亮起点点灯火。风刮了一更,雪又下了一更,风雪声嘈杂不停,搅碎了思乡的心绪,让人难以成眠,要知道在遥远的故园,从来不曾有这样的声音啊。
这首词作于康熙二十一年(1682),纳兰性德随康熙帝出关祭祀,途中所作。
上片写行程之辽远与军容之壮阔,“山一程,水一程”的叠用,道出旅途的漫长与单调;“夜深千帐灯”则以静默的辉煌,反衬出塞外天地的苍茫与个人的渺小。
下片转写风雪夜宿,以“风一更,雪一更”对应上片的山水行程,更声与风雪声交织,“聒碎乡心”四字,将外在的苦寒与内心的孤寂紧密相连。
末句“故园无此声”,轻轻一点,思乡之情顿时深透纸背。
全词语言自然如口语,却通过山水风雪与千帐灯火的对照,将扈从将士的艰辛、词人自身的乡愁,以及面对浩大时空时的微渺之感,融为一曲苍凉深婉的边塞行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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